姚俊甫论长安画派方济众山水画影响及启示

方济众于1923年出生于陕南一个地主家庭，小时候临摹过《芥子园画谱》、《石涛画册》等，受到过文人画的熏陶。1944年高中毕业在汉中勉县中学做美术老师。1946年到西安跟随赵望云学画，受到赵望云艺术的影响。解放后，方济众参加了新文艺创作活动，先后在《西北画报》编辑室、西北美协工作，20世纪50年代“长安画派”轰动全国的时候，方济众正是其中的一员。文革期间，方济众被下放到陕南山区，虽然生活艰苦，但山区的自然风光给了他“师造化”的过程。文革结束后他恢复西安的工作，他一方面深入钻研中国传统艺术，一方面汲取西方印象主义的营养，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1978年任陕西省美协副主席、陕西省国画院院长。1987年，因病逝世。

一、小品入画，诗情画意

方济众的画，以山水画为主。中国画历来重画外之意，古人也早就把诗和画联系在一起，称画为无声诗。在这一点上，方济众的山水画可谓是将诗情画意的审美传统渗透到中国乡土文人画之中的典型之作，方济众的艺术始终植根西北大地上，他的作品中流露出浓郁的生活气息，他大都是选取随处可见、平常的景物，通过娴熟的笔墨技巧表现出富有诗意的美学意境，并且雅俗共赏。“一个人的性格、气质最终会在他的艺术作品中体现出来”。方济众的画有一种质朴、清新而又醇厚的诗意之美，这源于他性格中的诚朴厚道和从容稳重，也得益于他全

面的艺术素养，还有故乡秦巴山水的滋养。他的山水画作品中无论是秦巴汉水、关陕风俗，还是黄土高坡、大漠祁连，虽然没有重岩叠嶂崇高感，但都能给人一种亲切自然之感。这种不激不励的平和感源于他对生活的真切体验，这种真切的生活体验和传统文人画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是有本质区别的。方济众和“长安画派”的画家对劳动人民是怀有深厚感情的，对他们的歌颂也是发自内心的。在中国文化中认为艺术与人生在本质上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人生境界的高低决定了艺术境界的高低，同样，艺术境界的高低也能反映出人的境界高低，即画品出自人品，人品决定画品。“如果说西方艺术以作品为中心的形而上学导致作品具有相对‘自足’的，因而具有一种‘断片’的性质，它向两边与整个艺术活动，与生活紧密融汇在一起，是生活境界和人格修养的展现。”方济众自“文化大革命”十年下放后画了很多小品画，颇能展现他的艺术风。起先是由于条件的限制，后来竟成了习惯，他仿佛在咫尺小画中感受到了人生的永恒，体会到笔墨挥洒的真正乐趣。平凡的素材，空静的画面，笔墨的挥洒……恬淡而又亲切。他的这一批小画影响了后来许多人，被很多画家追随效仿，但却鲜有人超越他小品画的成就。

“人在美的观照中，是一种满足，一个完成，一种永恒的存在，这便不仅超越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计较，苦恼，同时也即超越了死生。人对宗教的最深刻的要求，在艺术中都得到解决了，这正是与宗教的最高境界的回归点，因而可以代替了宗教的最高境界的回归点，因而可以代替了宗教之所在。”方济众后期的作品，自觉回到诗、书、画的内在精神对生命的关照，回到用笔墨表达内型诗情画意的物我合一的自然境界。在创作最多也最能展现方济众艺术水准的是他的小品画，那反复出现的羊、鹿的形象，或者沉思，或者远眺，或者寻觅，这正是作者自身人格的写照。在轻钩慢点之中，如音乐般敲打着人的心扉，如诗歌般抚慰着人的心灵。方济众的小品画，题材广泛，或秦巴风情、或高原风光、或岩上的小羊、或林间麋鹿、或崖上的老鹰、或花卉、或水鸟、或海角……。表现手法多样，有的以水墨写出，有的色墨混用，有的轻勾慢些，有的大笔挥洒;意境有的清雅，有的深沉，有的浓烈，有的静谧……，完全是当时心情的写照。这一幅幅小画，像一首首小诗，时而舒缓，时而激越，让人在这美的意境，诗的韵味中心灵得到净化和感染。

色墨混用，墨色融融(一)色和墨的交响

在方济众的小品画中，色墨混用的画作最引人注目，也最能体现出他绘画的特点。在传统的山水画的设色上，我们通常习惯于分为水墨、浅降和青绿三种样式。纯水墨画是滤去了自然景象中各种色彩，更加注重以笔墨情营造内心所追求的意境。古代的文人雅士大都喜欢以水墨来完成画面，这也颇符合他们画画属于自娱自乐的需要。浅降山水画的设色法，则是在用水墨完成大体结构的基础上略施花青和赭石等不多的淡彩，偶尔也用石绿、朱膘等色来点缀画面，但总体都要基于水墨的清雅简淡的格调。青绿画法则是在浅降的基础上施以较为浓重的石绿、石青、赭、花青，偶尔用些朱膘、朱砂点缀，设色虽然鲜亮明丽，但始终是不能脱离传统中国画设色彩原则的，不然就会认为落入俗套。在姚俊甫看来，中国画的色彩表现是超越自然物象固有的形态而直指作者内心的。方济众在20世纪60年代就已经注意使用颜色了，《黄宾虹故居》、《乡村小学》这两幅画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笔墨质朴、色彩浓郁，但个人风格尚不突出。

最能体现方济众个人风格的当属20世纪80年代的作品，这一时期的作品，勾勒与皴擦笔法浑然统一，墨与墨，墨与色的融洽以及洒脱而又严谨有度的用笔，他吸收了文人画写的因素，但用笔又和传统的方法不同，他作画常常打散笔锋，以破笔为主，但却散而不乱，破而不浮，表现出对工具良好的驾驭能力。从而在物象与笔墨间，在勾写与点染间，在有法与无法中给人以力与美相和谐的感受。”

姚俊甫认为：《初雪》这件作品中，一个牧人赶着一队牛群从左下方缓缓行进在茫茫的雪野，近处的山被大笔醮赭墨写出，既简练概括而又极富质感，山坡上随意点染几丛树，色墨混然一体，远处的山坡也是用不同的墨色写出。不同的色墨和赭石朱砂浑然一体，交相辉映，用笔苍拙，用色浓重而不俗，整幅画意境隽永。化工桶油，他将现实生活都如田园诗画的艺术感受之中，从而改革了传统山水模式的格局，将传统山水画比电话给现实生活写照为特征的田园风景模式。更朴素亲切感人。方济众先生追求以形写神，重自然本性的抒发，诚如他所言：画山应不止于山，化水应不止于水。真正好的绘画是实践于生活之类的客观感受，是主观给予客观的切身体察，是在超脱具体物象追求形式美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涌动着人间的真情的情感流淌，他用墨和色，抒发他对自然的热爱。在他眼里墨和色不是两个分离的概念，他把颜色当墨用，也把墨当颜色来用。他的这种用色理念，既符合现代艺术的当代感，也符合传统中国画论中讲的“色不碍墨，墨不碍色”的用色原则。

在方济众晚年成熟期的作品中，这样的方法运用越发地娴熟。“色墨是情境，也是意境。情境源于客观存在，意境生发于心性和灵性”。“单纯是一种境界，缤纷也是一种境界。要在单纯的色彩中体验缤纷，在缤纷的色彩中突现单纯是一种更高的境界”。方济众后期的一些作品就做到了这一境界，色彩极丰富，却又让人感觉到极单纯，墨和色像协调的音符一样，丰富而又统一。

《万山红遍》是方济众晚年的精品，这幅画可以代表方济众在色墨混用技法上的最高水平，是典型的“方家样”式的作品。作品的构图分近中远三个层次，近处是白雪覆盖的山坡，几只可爱的小鹿像跳动的音符出现在山坡上，山坡上有一排用浓重的墨色写的树，墨色浑然一体;中景的山头时而轻勾慢点，时而浓墨重彩，墨色互破，相得益彰，用笔似乎极随意，但又极有法度，干湿浓淡一气呵成，层次丰富;远处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则是用淡淡的墨色挥洒写就，用笔简练而山势结构交待清楚，和近景交相呼应。整幅作品于浓丽中见清新，秀丽中见挺拔，既是作者人格的写照，也是作者生命理想的追求。作品寓抒情于法度之中，笔墨时而浓重，时而轻柔，就像是一幅色墨交融的交响乐，又充满着诗的韵味。

可惜个人风格刚刚成熟，方济众便于1987年匆匆而去，从他80年代的作品来看，他色墨混用技法的成熟、“方家样”的形成，如果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有可能引领陕西画坛再上一个台阶。

(二)和而不同

在“长安画派”的成员中，石鲁是最先在颜色上进行了大胆尝试，并取得了可贵经验的。《赤岩映碧流》是其中的代表，这幅画强化的是黄土高原山与水强烈而绚丽的色彩以及线条的刚柔对比，以斧凿锤打的笔势画赤红的山石，再以焦墨与朱砂直接皴擦，混合相破表现出了山石历经风吹日晒的浑厚沧桑感。锐利随意的飞白，则恰当的表现了阳光照耀下石崖的质感。河水原有绿，用流动多曲的线条表现出水的灵动婉转，把山红水绿的感情色彩给予强烈的夸张，这完全打破了传统的笔墨规范，是一种前无古人的表现主义手法。

把方济众和石鲁的作品相比较，可看出二者的区别。方济众不像石鲁那样有强烈的情感介入，注重自然本性的抒发，这基于他早年在故乡清丽秀雅的自然环境的滋养，他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平淡淳静的忘我之情。石鲁先生奇掘外向，注重情感的张扬，“石鲁的作品有一股豪气，早期抒发个人理想，晚期转向个人精神，他以其劲健、险峻、跳跃，如金石崩烈般的笔法形成了特殊的“石鲁标志”，赋予他笔下的自然生物以石鲁般顽强的生命力”。姚俊甫认为：方济众的画在平淡无奇中蕴含着深沉的人生感悟，在朴实无华中显现出一种纯真之境，这是一种永恒之美，也是他精神的栖息地。

1981年创作的《洪湖傍晚》，表现了洪湖傍晚的景色，近处的苇草、堤岸和远处的低缓的山峦以及归鸟、天空都统一在一片夕阳之中，意境清新沉静。《红柳滩外好荷花》一画表现的塞外风光，近处是一池清荷，墨色较为浓重，中间一排河柳疏密有致，主要是深浅不同的草绿，远景是红橙色的沙丘上有缓缓行进的驼队，用色极为大胆，色彩对比强烈，但又和谐统一，整幅画面很有油画的感觉。在方济众后期的一些作品中，用色更加大胆，但也更加单纯，色彩更具象征意味。色彩要用眼睛去看，用眼看到的是颜色的色相、色度、色的感觉，还要用心去画。所谓“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皎然可见”。其中的激情、理想、态度等生命的气象是要用心才能体会到的。方济众在尝试从长期相传形成的程式技法中解脱出来，他山水画的用色赋予色彩以新的形象和新的生命。

由于性情不同，因此画面呈现出来的感受也大相径庭。石鲁的作品偏向于壮美，方济众的作品偏向于优美，但方济众的作品因为受“长安画派”整体风格的影响，往往又具有质朴的一面。

名家评论：姚俊甫同学在西安美院求学期间就大量临习古人传世经典。由明四家入手，上溯宋元诸家，尤其对宋画研摹甚深，颇有心得。他又肯下苦功夫，遍访名山大川，谦谨向学，国学素养很高，是个很有潜力的青年画家。

——中国美协副主席、西安美院名誉院长、博士生导师、刘文西

钻研传统是每个优秀画家必须要做的事。能打得进去，又能出得来，是需要很大勇气和较高悟性的。所以，李可染常以“可贵者胆”、“所要者魄”明志自励。俊甫在继承传统绘画的同时，又能不泥其中。依据自己心性逸趣加以融会贯通，画面格调高雅，又能直抒胸臆，实属难能可贵。

——中国国家画院名誉院长、龙瑞

一次偶然的聚会认识小友姚俊甫，其性静豁达、谦虚善问。看了他的画，更觉可圈可点。接触几次后知其深研艺理，精于绘事，对画之源流了然于胸。其创作笔墨精到、色彩和谐、意态从容、格调不俗，又正值当年，前途无量。希望他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渐高渐远。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国家画家院士黄永玉

作者简介：姚俊甫，长安画派著名画家，文化艺术学者，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获硕士学位，台湾艺术大学、中央美术学院访问学者，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传统文化研究会常任理事，西安美术学院教师，师承于刘文西、欧豪年、李奇茂等国画大师，姚俊甫长期研究中国艺术精神，多次在海外举办个人画展，社会反响热烈。作品多被社会各界收藏。